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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hisbug/1/1107573883.jpg_###} 就現代文學創作而言,小說和新詩幾乎是兩個難以貫通的文類。我們常常可以見到散文/新詩或小說/散文的雙能作家,卻甚少見到通貫小說/新詩的作者。就我個人狹仄的閱讀經驗所及,我以為較為成功的是遠在阿根廷的波赫士,以及,近在台灣的林燿德。(可惜的是,他們都已經掛了)


不過,就算是同為詩人/小說家,寫出來的方向其實也大異其趣。波赫士的小說時時散發著靈光一閃的驚人意象,一小篇一小篇都處理了甚多其實以詩也寫得來的故事。因而他的小說具有極高的寓言性和可讀性;林燿德卻像是一名可以隨意分裂的精神病患,橫跨小說、新詩與評論,燦若流星般竟然留下極為可觀的作品數量。他的小說具有強烈的批判意味,矛頭指向的是整個社會和歷史(唯一比較失敗的作品應該屬與黃凡合寫的《解謎人》。這件事告訴我們:在小說創作上,1+1=2的數學算式大概是不存在的。);寫詩的他,又能一反小說姿態,直指新詩的核心。這些都跟我接下來要談的王聰威有點關係。


王聰威《稍縱即逝的印象》收錄八篇作品,橫亙十來年。八篇作品的主題和形式當然有所差別,卻隱然可以見到作者意欲鎔鑄的個人風格:新詩與小說的混種結合。以我個人的偏見認為,這一部小說集扣除伊格言的的導讀和空白頁,其實是由224頁詩句組合而成,是一部詩集所偽裝的小說集。而在我的理解中,新詩注重詩句字詞的鍛鍊、語句的節奏、整體營造的氛圍和意象,而早期大學詩社出身的王聰威顯然將這些創作的概念放入了他的小說創作觀,乃至於篇篇都透露出異質空間的況味來。


君不見,〈過鳳南路〉說的故事相單簡單(家族拾骨),使用的語言文字也到了極為簡單的境界(大量省略句中主詞、受詞和形容詞),造成一篇僅有14頁的小說難以卒讀,大大延遲了讀者閱讀小說的時間感,而被迫困在文字團塊裡讀得極慢;這顯然是一種形式的試煉,但這試煉似乎又與新詩手法脫不了干係;又如〈戰事〉、〈SHANOON海洋之旅〉、〈PRECINCT〉、〈稍縱即逝的印象〉、〈群妖狂飆疾進的進擊〉諸篇,篇篇採用了情節交錯、敘事觀點交叉、時態反覆、句型長短不一的嘗試,試圖達到他的小說藝術美學(〈稍縱即逝的印象〉一篇尤然,幾乎是當作詩篇在寫了)。


這些短篇當中,我們又可輕易發現作者哲學的思辨。例如〈戰事〉不直寫戰事,寫得是一個軍官的腦中戰事,牽涉許多關於「記憶」的思考;又如〈SHANOON海洋之旅〉儘管寫得怪異,但若與輯下的其他三篇合觀,不難瞭解作者建構而出的「海洋城市」及其海洋論述是怎麼一回事;而與〈SHANOON海洋之旅〉應屬姊妹作的〈稍縱即逝的印象〉也解答了許多兩篇之間的關連性。此外,我認為這本集子裡較不一樣的是〈m 的婚禮〉和〈如果是傷懷〉兩篇。熟讀村上春樹的讀者可能會發現這兩篇作品相當的「村上流」,是屬於較為軟性的抒感小說。


那到底,小說與新詩的結合在王聰威的小說中有什麼樣的風貌?相較於波赫士,他的小說創作顯然就如他自己所言,並不重故事性而偏重於技術性。這裡的「技術」,恰好洩漏了他的詩人身份。兼通小說與新詩的作者之所以難產,往往在於,一般小說強調情節、故事性的推移,語言文字很可能不是最重要的關鍵點;而新詩最重要的則在語言文字的掌握和運用,乃至於詩的意象經營、節奏步調。因此若要以小說觀點來寫詩,很可能是極為失敗的詩(如偉大的小說家黃春明早年也想當詩人,不過幸好他沒成功;不然我們就多了一名三流詩人,少一名一流小說家了)。王聰威小說之難讀難懂,我以為在此故:你必須要以讀詩的心情來讀才行。


早年也寫詩的楊照說過一句很不錯的話:「詩不是詩人的身份證,詩就是詩人本身。」

我認為,這句話套在王聰威身上似乎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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