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身,像是把全副3D身軀一吋吋收縮成一行小小的2D字母,
跳入那無邊無際,據說在塔克拉瑪干沙漠也有的藍色池塘裡
有一陣子,琳達簡直電影《艋舺》名句上身,動不動就說:「為什麼要逼我啊?」那時候她常苦於怎麼提辭呈,抓到哪個朋友就要經驗談。
她說:「你知道,我這人真的不想說什麼傷人的話。提個好理由莎喲娜啦,大家都有台階下是最好的了。」我說這聽起來真像跟男友分手。
跟著我到處晃蕩最久的是一只高雄書包大王出廠的紀念書包,它是我上路的同伴。通常我在它肚子裡塞上幾本書,有時塞炸了擠得像是尖峰時刻的馬路。不知發生過 多少次這樣的狀況:想著可能會有的零碎閱讀時間,結果帶出門的書連拿出來曬空氣也沒有過地原樣背回。那總伴隨著懊悔,覺得好像在什麼聯誼的場合冷落了同 伴。但這仍然反覆發生,而我也依然背它上路。
待在路上久了,越來越多的沿途物件會囤積在書包肚腹,宛如沉澱物,靜靜地躺在書包車縫處的角落。散亂的發票和收據、皺摺紙條、幾枚硬幣、不知從哪來卻顯然 過了保存期限的香火袋、御守或紀念車票,要不驚覺是哪個通緝犯怒目圓瞠卻其實是自己的大頭照,一觸摸就讓手指吃了墨黑的折斷鉛筆芯……之類的。好像隱喻著 全幅生活的遺落片段,一點一滴地積累,慢慢要形成幾道地景。於是整理書包就變成地質回顧展,被倒出的物事總連結出一條條岔出去的枝節,祕密織成一張網,好 像生活無意間就不知不覺捕獲我,而我只能像被無奈鉤住的魚,奄奄一息地喘氣,準備繼續被生活宰割。所以,我的書包裡總是放著幾本書,它們就像異次元口袋又 裝著別的時空和生活,而我打開它們,就像書包打開我,又是另一座可以遊蕩的海洋。
不知道你們在來這星球的途中,遇到過航海家1號或2號嗎?他們身上帶著黃金唱盤,裡面有55種語言說著同一句「地球的孩子向你問好」。裡面還有一些音樂,各式各樣諸如浪潮或嬰兒哭泣的聲音,但其實我們好像也沒想過「要是外星人沒有所謂聽覺怎麼辦」這回事。如果你們真的沒有聽覺,只能說不好意思,人類實在太常以自身的形象去想像未知事物了。
每天都在磨損掉什麼。清醒的神智、失焦的目光,以及內心如膜的屏障。
一點點慢慢磨蝕之後,脆弱的粉紅色就會逐漸顯露清晰,像在召喚著前來
繼續清早的河堤練投。早課似的,每天到住處附近的河濱籃球場以練投一百球開啟一日。
起床時意識比身體先醒,到球場時身體逐漸甦醒,思緒卻飄到了太平洋彼端正無解得沒日
時值民國100年的現在,暫且撇開歷史課本式的民國大事回顧。民國21年,亦即1932年晚秋,在中國上海的《東方雜誌》發出一則徵文啟事,大意是邀集讀者來「做夢」,請大家投稿談理想的中國、理想的個人生活,蒐羅的這些夢將刊登於1933年的新年特輯。文末附上希望讀者回答的問題有二:
有一陣子,琳達簡直電影《艋舺》名句上身,動不動就說:「為什麼要逼我啊?」那時候她常苦於怎麼提辭呈,抓到哪個朋友就要經驗談。
她說:「你知道,我這人真的不想說什麼傷人的話。提個好理由莎喲娜啦,大家都有台階下是最好的了。」我說這聽起來真像跟男友分手。
民國七十六年夏天的時候,兩百多位親族聚集在雲林沿海的漁村裡。這天陽光熾熱,不需抬頭都得瞇著眼拭汗與迎面來的友人打招呼,空氣裡照常有著從不遠處海岸奔竄其中的粗礪鹽味混合著養殖海產特有的腥味。他們來這裡,抱著孩子或孫子,脅下夾滿了汗漬,餘下的手還不停搧著熱風,並非要來慶祝政府終於解嚴。眼前撐開洞張的紅白藍三色塑膠棚,慣常婚喪場合架起的那種遮陽擋雨的大棚直直從那座廣場寬闊的三合院落伸長出來,覆蓋住整個空地。這兩百多人要趕赴的是身居棚內核心位置的老太太,她這年九十六歲。
「咕咕咕」常丟出一大塊毛玻璃的話語,影影綽綽顯露出方塊字的稜角,教人猜測,猶疑和躊躇。語音平上去入的切口並不齊整,像是一把鈍重的刀,只能勉力劈出些滾動的缺口,跌跌宕宕的。
自從我不再以口語和她交談,我的手指上也孕育了一顆繭。每日書寫的文字是它的養料,而鋪陳的紙張是它的土地,慢慢地,在各種季節,繭迅速膨脹、擴張和凝結。只要繭長成熟了,我和咕咕咕準備好刀片,替彼此割除。於是,我們就在原本裝喉糖的小鐵方盒子,存下了我們剝落的繭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