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遊戲

你不覺得她
她很適合早上嗎？
你不覺得她很適合
譬如說
奔跑
她適合打開她的舊餅乾盒
讀潮濕的舊信
她像一個軟木塞
封著一瓶酒　　你不覺得她很適合匆忙奔跑
過一個燦爛的星空嗎
她適合意志
她也適合　　再舉一個例子說
她適合優美地滑倒
你不覺得她是可以擦掉的嗎
那種一修再修的草圖
但她的拇指浮現
你不認為她
她就是很適合摩擦嗎？
你不認為
她適合早上來到？

你不覺得她很適合早上嗎？－－為 Yan 寫給一個塞內加爾女人◎夏宇

早上起床，妻子很罕見地為我唸了一首詩。從她的頸背看過去，陽光劃過她的頭髮和身體，髮緣閃亮著，肩窩明暗地瀏出一道充滿早晨氣味的曲線。

「這誰的？」

「她真的很厲害，居然說有人是適合早上的。」

「所以那是誰寫的？」

「那個啊，『門縫是睡』那個。」

「喔，那個『你是霧，我是酒館』？」

「喂喂，你覺得你適合什麼？」妻子手肘推推我。

「我喔……」我認真想了，但不想回答。

「都這樣。」妻子微慍放下那本封面有兩頭羊的詩集，逕自起身到浴室裡盥洗。我繼續躺在床上發懶，一個慵懶的早晨，應該要什麼都不做地浪費掉的那種上午。我想著，什麼「她很適合早上」？我想妻子也很適合早上，但可能更適合晚上。不過想著「早上」和「晚上」，不知為什麼突然有情色的異樣感湧現。妻子漱口的聲音迴響在浴室牆壁，連番細碎聲音攀爬著跟淡淡的陽光共舞。

這是我喜愛的早晨，可以無所事事虛耗掉的那種上午。

妻子出門後，我還賴在床上，屋內靜得好像關門的回音還在房屋角落巡遊，甚至可以聽見妻子朗讀那首詩的餘音。我翻身拿起那本封面有兩頭羊的詩集，翻到妻子讀的那首詩，細細對照她的聲音和詩句字詞的輕微碰撞聲。我突然覺得時間總會平等地散步靠近每個人的身邊，再緩緩踱離遠去。

妻子是適合早上的漸漸起床走向發光炎熱的吧。

發呆浪擲大把時間的感覺的確不錯，不過不能這樣度過一整天了。

我得出門走走。

無事的一日，擺盪似的在附近河堤邊漫走，走到對岸學校旁的早餐店胡亂吃食一頓，晃到圖書館。上班日的圖書館早上很適合逛書架，走到哲學類翻翻諸子百家隨便一家，再到另一區看看花花草草，一個看起來像在準備公務員考試的眼鏡男正在打瞌睡。最後我去看今天的報紙。讀完今天所有的影劇新聞後，我起身離開往家的方向。

回到家時，發現妻子早一步回來了。

「怎麼回來了？」

「想說很久沒跟你一起吃午餐了。」她遞來一盒炒麵。

「週末才吃過的。」我接過炒麵。

「那不一樣嘛。」

「我想……」我本來想說我適合夜晚，漸漸冷掉的那種夜晚。但沒有說出來，我接著說的是：「我想我應該適合早上吧。」我應該要稍微努力點才對。

妻子沒說什麼，只是低頭細聲咀嚼麵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