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嚴韻,《日光夜景》:用鉛字詩篇翻譯整個世界
有個私下流傳的說法這樣說:只要翻譯書上掛著「翻譯:嚴韻」,即代表著「嚴選翻譯」。你可以看不懂原作者說什麼,卻不得不讚嘆這個譯筆流暢且精準的翻譯者。然而,已經很習慣在「嚴韻」二字旁尋找原作者是誰的讀者,這次拿起這本雅緻剪紙封面的詩集,卻發現的確沒認錯人就是她寫的。但我們還是粗暴認為她依然是那個極好的翻譯——只不過這回嚴韻以自己的奇思火光、生活和世界翻譯詩句,同時踩著懷舊的鉛字讓所有讀者在文字之間跳舞,留下一枚枚指腹的觸感。這本彷若經典復刻的詩集不走華麗視覺風,而是很親切地輕輕訴說一些微憂或有感小事,藉著你觸摸凹凸鉛字的字面時,不經意跟著唸出聲來。儘管這是本(排印鉛字總重量)重達34.7公斤的詩集,唸著讀著,那些字句還是能輕盈靉靆起來,像躲在房間角落裡的雲。

角田光代,《森的眠魚》:主婦媽媽們的廝殺戰場
小說以書寫幾名主婦媽媽為起點,透過敘述她們之間的往來,以此基點拉長戰線到家庭生活、生兒育女的教養問題,再反過來折射這些女性的內在景觀。因此作者細膩鋪陳的不僅僅是家庭生活,更是家庭生活給家庭主婦們帶來的無形壓迫感。若說人生是無止盡的戰鬥,離開職場競爭的已婚婦女依舊無法在家庭得到安寧——那不過是另一個肅殺戰場,孩子們以及孩子之間的教育戰爭。這本小說並不採直接批判日本社會瀕於變態的小學及幼稚園入學考試競爭,反以迂迴的講述方式曲筆呈現,以幾個立場有別、階層有異的主婦媽媽與家庭展現「每個觀點都有道理卻每個人都不快樂」的無奈狀態。尤其是書中那一個個沒有自己房間也沒有經濟獨立的大多數家庭主婦,她們嫁的不只是個丈夫,還有生存意義的日漸匱乏。

艾倫‧狄波頓著、陳信宏譯,《機場裡的小旅行:狄波頓第五航站日記》:在入境與出境之間,他低頭思索
這是世界第一位機場駐站作家的航站札記。過去常聽說什麼大學駐校作家、藝術家,我們往往不清楚這些人都在做些什麼。而受邀為駐站作家的狄波頓卻真的有張大桌子擺在出境大廳,突兀地成為英國希斯洛機場第五航站的特殊風景。他觀察、攀談來往旅客和工作人員,也被旅人、航站員工回以觀看。細細尋思從機場這個空間所衍生的種種見解,一如作者往常慣於從戀愛或閱讀普魯斯特之餘提煉出來的精巧雋語。作者漫步穿梭於機場各處角落,出入境大廳、貴賓休息室、安檢區、飛機模型和過站旅人嘴裡的故事。他讓自己像座機場,招致一些故事與內幕降落,又整理一些念頭和浮想起飛——於是這本航站日記本身也成了一座機場用以轉運各種情節、人群和情緒。機場從來不是任何旅人的目的地,現在,它也可能是了。
瑞蒙‧錢德勒著、許瓊瑩譯,《大眠》:偵探的冷笑話總是沒人笑得出來
如果要問:「冷硬派私家偵探有什麼最大的共同特色?」我的偏差回答極可能是:「他們都愛說冷笑話,但沒有人笑得出來。」錢德勒創造的硬漢偵探菲力普‧馬羅就是這樣的典型角色。而這本小說經過七十年的歷練,早已進入經典文學殿堂,實與市面上滿溢著一具具或有缺殘或需辨識的屍體、總有人死去或不停死去的推理小說大有區隔。認真探究起來,這類冷硬派小說向來不刻意追求詭計的內容突破,乃是從幽微難測的人性裡尋求深刻。因此小說裡的偵探馬羅完全讓讀者感覺不到他是靠冰雪聰明追索出案情,毋寧是一種類似捍衛個人價值觀的近身肉搏過程。故事梗概不過是一個奢華老將軍找上馬羅解決勒索信問題,卻發現種種事故皆與將軍的兩個女兒有關......至於內容細節嘛,你知道,推理小說要是說太多,破梗就沒意思了。
納旦尼爾‧韋斯特著、李宜屏譯,《寂寞芳心小姐》:當他人的寂寞成了地獄
在那個沒有MSN也無Facebook的年代,經濟大恐慌餘悸猶存的1930年代,如果想要抱怨、要找到一個可以放心宣洩私語的地方,除了教堂之外,幾乎是一片荒蕪。聰明的報社想出一個讀者來函專欄,專由事實上是男性作者的「寂寞芳心小姐」一一回覆,來信內容從家暴到失業無所不包,寂寞芳心小姐卻必須勉強自己以上帝般的全知觀點安慰這些破敗的人們。然而寂寞芳心小姐卻整日困在這些信紙裡的悲慘人生,也想著自己身上的疲憊生活,於是他感到自己既悲慘又疲憊——一個無法給自己生活指導的人能夠指導別人嗎?沒有姓名的寂寞芳心小姐在床第間、半醉間或煩惱間不時被這些讀者來信干擾。他必然是個太溫柔的男人,所以他不能無視苦難;他必然也是個太懦弱的男人,因此他不能有所作為。這篇小說講述這麼一個人如何沿著美國夢的碎片痕跡,一步步把自己踏到雙腳是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