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遊戲

比利時科學家普里高津(Ilya Prigogine)提出過一個叫做
「耗散結構理論」( dissipative structure theory )
的說法,後來被廣泛地運用在解釋社會、經濟層面上。最簡
單的用法是拿來說明:一個社會秩序「有序」或「無序」之
間,決定在一種叫做「熵」東西上。

簡要說明如下:

普里高津方程式:ds = dis + des
ds:系統中總熵的變化
dis:由系統內部不可逆過程產生的熵的變化
des:是通過系統的邊界輸送進來的熵
孤立系統:ds > 0
開放系統:ds < 0

簡單地說,一個社會有序與否,其實決定在「負熵」的持續
增加與否;如果「負熵」增加不多,而「熵」不斷增長,就
會造成一個秩序走向無序化、混亂化,最終導致一個秩序的
消亡。

終於進入正題:因而「熵」可以提示我們思考童偉格的小說
,特別是近作《無傷時代》,尤其讓人感受到他書寫中的「
熵」確實在不停增加。

《無傷時代》的基調建立在一個從「有序」到「無序」的過
程。如小說中的山村,恰似一個孤立的居處,恍然飄兮地落
在大城市之外。主角江由於到城裡讀書了,遂牽扯出一連串
與母親拉拉左耳的小動作相關的記憶。江從山村到城市,是
從有序到無序;母親與兒子相處,也是從有序到無序。因此
最終主角江明白了,他終於成了一個無傷無礙的廢人了。

一個無序於焉完成。

這是一部無以名狀的小說。讀它,並不會令讀者有清楚曉暢
的得出「這本小說真正要說的是......」的瞭解。因為這本書
中充斥著太多謊言、記憶扭曲和修改回憶的章節,甚至連敘
事軸線也顯得錯亂不堪。但這正是小說家才華畢露的展現之
處:正因為他捏造出了一個孤立無援且「熵」不斷增加、「
負熵」也進不來的狀態,導致這樣的小說場景塑造了一股幽
微氣息,似乎可以感覺到那個落雨山村的氣味似的——充滿
了封閉、隳頹。

這樣的世界因為難以進入,故而使得進入的人得以親眼目睹
一齣沒有感知能力所以也沒了傷懷能力的「感官世界」。小
說中人物幾乎個個都面目模糊,成了一群沒有喜怒哀樂的人
們;他們不急不慍地對話交談、往來像是從來不曾擁有過情
感。我原本以為,小說是刻畫人性、是描寫情緒的;沒想到
童偉格居然可以將一票人全寫成了面目不清的、知覺麻木的
模樣。

掩上書本,我恍若置身在那個幽暗的山村一角,獨自思索著
:這不就是我們現實生活中的社會嗎?那個到處都有的封閉
山村其實就築在我們分割的小團體之中不是嗎?那種無傷無
害的「廢人」不是也越來越多了嗎?

我感嘆著,這是這個時代才會出現的小說,《無傷時代》象
徵著增熵時代正悄悄到來。